北海鲸梦

从这部电视剧里面，我看到了最极致的恶。如果世界上存在上帝，那亨利·德拉克斯就是恶魔的代言人。毫无道德伦理标准，一切行为仅仅为了自己的喜好。从开篇处，别人好心给他买酒喝，最后却因为对方不给他再买酒而恼羞成怒，进而在巷道里把对方杀了，夺走了所有钱币。不得不说，克林法瑞尔的演技无可挑剔，把一个肮脏的、心狠手辣的、毫无人性的杀手形象给演活了。

最让我深刻的是帕特里克·萨姆纳这个人物，饱受战争精神璀璨的医生，声名狼藉，在一片大陆里容不下的他选择了跟随捕鲸船一同出发，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船上的每个恶人都心怀鬼胎，残酷的现实环境，互不信任又劣迹满满的船员，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注定了萨姆纳在这趟行程中经历各种面临生死的状况。他要提防魔鬼的同时，更要克服内心的煎熬，更不用说在恶劣惨烈的北极环境。在结局里，保护他的船友却冻死在雪地上，而一直安慰他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照顾他的神父到最后也因为几近饿死出去打猎，也冻死在白雪皑皑的无边无尽的白色墓地上。好人不得善终，魔鬼龇牙咧嘴。

那些恶离我们并不远，新闻里每天上演着杀人事件、死亡事件的剧情，强奸猥琐事件不断触及人们敏感的神经，那些资本家为了利益，罔顾消费者的食品安全，肆意把恶臭的、腐朽的垃圾喂进一个一个消费者的嘴巴里。当他们在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些猪都不吃的垃圾时，藏在身后的奸商露出恶鬼的嘴脸，双手在欢快地数着一张张红色钞票。当这些行径被爆出时候，他们却又以另一幅虚假嘴脸，诚惶诚恐地向社会大众道歉，表示不会再次出现这样的问题。事实上，人们已经开始慢慢漠视这样的事件。过去出现一起餐饮事件新闻，社会舆论群起而攻击，现在呢，一天都能出现个四五个、七八个这样的新闻，人们的神经已经被麻木了，虽然有抨击，但已经激起不了多大的水花。那些奸商在网上发布一纸歉意通知书，过个星期，人们早就把这个旧闻抛于九霄之外。这些人的恶有本质欲望上的驱动，也是我们纵容的。

我们纵容恶的存在，等同于恶的帮凶。

这个单手持两脚规的道具看着是印度仿古货啊

船长的原计划是从巴芬湾北上向西进兰开斯特海峡，然后在那里碰瓷伪造事故沉船以骗保，之所以进兰开斯特海峡是因为一般捕鲸船不会跑到那么深的区域（捕鲸船通常在戴维斯海峡和巴芬湾区域活动，其实气候严峻的时候这片区域一样结冻得厉害，广阔的北极浮冰流足以困死再坚固的捕鲸船，19世纪里这类灾难例子并不乏见），这样可以避人耳目，事先打好招呼的黑斯廷斯号也会在那接应，剧里还提到一个原因是那里冰多，危险，容易碰瓷，其实气候好的时候夏季的兰开斯特海峡也畅通无阻的，气候不好的时候巴芬湾南下到戴维斯海峡这一带也很危险。为了避免木匠多事（修船）所以要除去这个潜在麻烦。

然后搞事的如愿以偿beset in the ice，并且把船搞沉了，我估摸他们进得不太深，正常年景兰开斯特海峡在秋季（9-10月）结冻，在这时节捕鲸船不可能再跑进去了，除非准备在里头找个安全港越冬，所以把船搞沉这时候大概是9-10月。黑斯廷斯号因为风暴紧急撤走（碰到风暴，船只要么呆在避风的安全港，要么撤往开放海域，在遍布浮冰和冰山的海域遭遇风暴要么搁浅，要么被吹到冰山上撞得粉身碎骨），从浮冰上冻僵的遗体来看黑斯廷斯号很可能已经遇难了，所以接应的船只不存在了。现在主角一行手里有一部分补给，人数并不多，大概不到10人，有捕鲸艇，海峡也还没完全封冻，他们可以往外（往东）划船，沿着陆地海岸线边缘走，可以抵达巴芬湾，在那里兴许还能碰到还没返航的捕鲸船，或者在巴芬岛的因纽特人部落那里托庇，越往外获得救助的可能性越大。如果不走，那么就要赶紧上陆地寻找避风的越冬点，造雪屋，同时打猎囤食物。然而主角团一行人的做法是不造雪屋，打猎也懒散，基本依靠捕鲸船上原有的有限补给，还把宝贵的捕鲸艇给劈了烧柴火取暖（就问你们就算口粮充足熬过了漫长的冬季——兰开斯特海峡结冻会从10月份持续到次年7-8月份，之后里面船才出得来，外面船才进得去——你们靠什么交通工具出海峡？总不能等着外面的搜救船只进来派人登陆找你们吧？即使有搜救队伍，根本不知道你们下落也很难找到一小撮人啊，这是自绝退路），并且从头到尾打算用一顶帐篷在极区越冬，也是神奇了，抗寒的北极土著居民也只会在春夏季用帐篷……

关于柯林同学的反派君，他的选择倒是正常的，抢了因纽特人的小艇和御寒的毛皮外套，小艇上应该也有补给，然后他可以划着小艇一直向东，沿陆地海岸线走，赶在完全封冻前应该能进巴芬湾（他们肯定没有进入兰开斯特海峡太深，因为没必要，又不是《极地恶灵》里那样探险队要去找航道，btw《极地恶灵》的主角们走的也是兰开斯特海峡路线，第一年在比奇岛越冬，第二年9月在皮尔海峡陷入冰困。兰开斯特海峡地图我特别熟，看过无数遍，这条海峡地图上有时也写作巴罗海峡，以英国海军部的巴罗爵士命名）。再者在19世纪末期兰开斯特海峡那片地图已经很详细了，尤其是通往巴芬湾出口那片，有什么海湾水道都很清楚，有经验的捕鲸人应该挺熟的。

四集看完，感觉还行，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包括人物刻画，无论医生主角还是柯林的反派鱼叉手，柯林扮演的这个行为粗鄙、思想也丝毫谈不上精细、冲动就干、干了后也懒得多想why的反派是个天然的恶人，这种恶人并不需要北极这种极端环境来造就（反观《极地恶灵》里的反派Hicky就比较复杂和有演变、递进、异化层次），我对这种没什么思想深度的反派其实毫无兴趣，所以柯林的反派目前没有任何吸引我之处，我选择看这个剧本来也只是因为题材，因为故事发生在北极。从角色而言全员无感，可能对老Otto好感最强。此剧两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血腥的捕杀海豹和捕鲸场景。第4集末尾的熊腹取暖我总觉得在哪本小说里看过。

跟同样由AMC出品的《极地恶灵》比的话，我觉得差挺多的，尤其在人物刻画方面，《极地恶灵》里的角色比这部多了很多（当然篇幅也长了一倍），但是无论舰长主角、冰区引航员布兰奇、医生古德瑟、舰长贴身侍从乔普森等等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被他们的命运牵动情绪，而且无论环境多恶劣极端（船只陷入长期冰困、坏血病、铅中毒、内讧哗变），人的善（舰长的明智、布兰奇的勇敢与自我牺牲、古德瑟的仁爱、乔普森的忠诚）依然在其中闪光，仿佛风雨飘摇中的一点烛火，予人希望。反观这部，就没有哪个角色能激起我强烈的情绪（就是剧中他们死了活了我都不care的）。医生和用梦境预言的老Otto算是其中相对最好的，其他人要么坏得毫无趣味性，要么单纯背景板，要么谈不上极端邪恶但却愚蠢（愚蠢是最大的恶……船长和大副都蠢）。（之所以拿《极地恶灵》来比，是因为讨论区有人说《极地恶灵》不如这部，其实两部剧的硬件包括表演都挺扎实的，就是本剧剧情……对我而言过于简单了：）

8.21看完第五集补充两点：

1、Drax之恶与船主之恶的对照。Drax是野蛮之恶（野蛮此处无贬义，是一种客观描述，就是指行为更偏向人的动物本能，受动物性驱使，较少或不具有理性思考的过程），他作恶没有预谋和精打细算，往往是一时兴起（杀cabin boy和两名因纽特人，以及开头杀酒馆里的嫖客抢劫，这些人他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或形势所迫的当下反应（打伤船长和杀大副），最后去杀Sumner也是受了船主唆使煽动。而策划沉船骗保又企图杀人灭口的船主则是文明社会里衣冠楚楚的罪恶。野蛮本身不等于恶，文明本身也不等于恶，但它们中也都存在恶。

2、传教士与医生关于因纽特人是否该“教化”的讨论。传教士如果不为教化的目的就不会特意跑去冰雪莽荒之地与土著居民为伍了，而医生则显然并不认为被教化被纳入文明世界比之土著居民原先的生存状态是一种“进步”，这自然是受到他自身经验影响，他在印度在军队的遭际和在这艘船上的遭际，都是文明世界带给他的，跟被认为野蛮的北极土著居民毫无关系。

前些时候读19世纪英国皇家海军极地探险家的报告时这个议题频繁碰到。爱德华·帕里爵士的1821-23年北极探险报告里大篇幅讲到了他们跟当地因纽特人的交往。虽然西方探险者对于北极土著居民总抱有一种“师长式的教化”心态（想教育他们，让他们学习西方的文明，甚至产生把他们带到欧洲社会里这种想法），但是帕里的远征里以及后来罗斯叔侄的1829-33年胜利号远征里，他们与土著居民之间那种相互喜爱、帮助互利和融洽和睦的关系，还是打动人和感到有趣的。帕里笔下的土著居民不是混同的，面目模糊的，他们有各自的名字，有不同的个性，有人喜欢画画，有人对音乐别具天赋，有人貌陋但心肠和善，帕里的描绘让你相信，他和他的同僚们是意识到尽管两个民族外表上迥然而异，但实质上也许并无太大差异（这已经是相当开放的观念了）。1829-33年胜利号远征报告里同样耗费大篇幅讲述探险队越冬地附近布西亚·菲利克斯地区的因纽特人部落。到了1836年1-8月份詹姆斯·罗斯舰长带领的捕鲸船救援任务的报告里，已经很详细地记录了巴芬岛的因纽特人族群分布和传教情况，有多少传教士多少聚居区，每个聚居区人口数量和增长率（报告得出的结论是：传教士的到来和工作、建立社区促进了当地的因纽特人人口增长，因为不同的因纽特部落有不同的习俗，比如布西亚地区的因纽特部落爱护儿童，而巴芬岛的因纽特部落却不会接济失去男性劳动力的家庭，任由孤儿寡母挨饿衰弱，这是制约人口增长的因素之一，传教士到来后通过教育使他们意识到这样做是错误的，他们不再遗弃失去配偶的寡妇和她的孩子）。《北海鲸梦》里这位传教士正是身在巴芬岛，巴芬岛位于巴芬湾西岸，兰开斯特海峡南面，有许多捕鲸船和海军舰只往来，是西方传教士较容易抵达的北极区域。

第5集里有Sumner医生受邀跟随因纽特人捕猎队伍外出捕猎的镜头，是在冬季极夜来临前，差不多10-11月份这段时间。我没看过原著，不清楚原著中人物活动的精确时间点，只能按自己读书而得的认知去推断。他们应该身处巴芬岛北部，因为是在兰开斯特海峡凿沉船只的，但又肯定不会进入海峡太深，所以大概是在“海军委员会湾”（Navy Board Inlet）那附近，再往西去有一个“海军部湾”，再往西去就是著名的摄政王湾了。我倒是比较喜欢看电视剧里这些类似探索与发现频道的镜头，这也是我会去阅读19世纪极地探险报告的原因，因为真是有许多有趣的细节。前面的剧情里他们在岸上扎营时跟两名因纽特人以物易物讨价还价，Sumner用一枚金戒指跟年长的因纽特人换取了让年轻那个留在他们营地“充当人质”，以免因纽特人赶在水道结冻前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给他们提供食物，现实里帕里爵士曾用一把刀子向一位父亲“买了他儿子”，出于试验用意，想试探因纽特人对与子女分离作何应对，而父亲高兴地答应了这笔交易，儿子也开开心心回去收拾微薄的个人物品，并且在一开始开开心心地帮忙拉雪橇干活，但在发现了探险者的真正用意之后，他的积极性就渐渐冷却了，最后趁人不注意溜走了：）帕里的书里记载了不少这个名叫Toolooak的因纽特小伙的故事，就很好笑。帕里也曾问他要不要跟他们去欧洲（并不期待小伙会答应），小伙断然拒绝说No，并解释说他不想离开自己的父母。

以下截图来自帕里的1821-23年北极探险报告，提到了他“买孩子”的细节，在这上面的一大段里，帕里对当地因纽特人评价很高，说他们“possessed, in no ordinary degree, the quality of honesty”，“their whole behavior was in the highest degree orderly, respectful and good-humoured”。

比起让因纽特人学英语充当翻译，更现实的途径是己方学习因纽特语言

上图橘色圈圈里的Mr.Crozier就是《极地恶灵》的主角Francis Crozier舰长，此时他只是个20出头的小伙，还是个midshipman，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北极探险。

这部剧在我这里观感不如《极地恶灵》，但我对《极地恶灵》也有诸多不满意，《极地恶灵》那部剧受益于近年的水下考古发现，道具做得很扎实，服化和表演、摄影、氛围也都好，硬件底子在那里了，虽然本子一般，但底子决定了质感。虽然但是，仍希望这类极地历史题材能多多地拍剧啊，多多益善！

深夜刷完，很有深度的电影。但基调压抑，虚无主义严重，慎重观影。

我想附上沈志明老师在《西西弗神话》中对萨德的评价：“这个极端虚无反抗主义者醉心于毁灭，要么死亡，要么重生，直逼极限的边缘：‘发现沙漠之后，就不得不生存下去’”。是为剧中鱼叉手 Drax 的写照，仔细观察，这样的人就在你我身边。

男主从军队退役那段引起我的共鸣。我的经历当然没有男主那么戏剧化，但从一名优秀基层干部到退役军官，面对身份的巨变和偶尔他人的不解，导致刚退役的时候总有一些虚无感。

正如同剧中人物，身处于历史之中，能做的太少。船医 Sumner 看似是自己选择上船，但对于一个军队革职军官来说，并没有什么体面工作供他选择。船长 Brownlee 能够从正义出发，保护自己的船员。但海上孤船，一个脱离社会太久的人，又能够做点什么呢？如此看来，船长的悲剧是必然的。

虚无总是相似的，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不用直面血腥残酷的战争，不用直面你死我活的道德抉择。我们能够轻易的相信，真正神圣的东西至少有心中的道德和头顶的星空。但虚无感并没有从人类身边离开。

讨论并不从虚无结束，如何面对荒诞，是人生中无法避免的，复杂深刻的课题。

（去上课了，待续...）

1

深信上帝的老船员奥托帮助我们发问。发现被鸡奸的小男孩死后，所有人都变得很困惑，怎么会有人在捕鲸船上去伤害一个地位这么小的男孩呢。

奥托说：

“困惑和愚昧只是人类自己而已。我们抱怨太冷，但是靠在火边又抱怨火太热，人类就是这么首鼠两端。”“最重要的问题，不能指望用语言来回答。文字就像玩具，可以掰弄也可以教育人，但是成年人应该放弃它们。”

医生回答，那我们就变得跟野兽一样了。

在化外之地，就好像数字到了负号以下，就好像现实变成了元宇宙，穷人住进了豪宅，所有谈话的条件都改变了。在这里是，上帝在哪里呢？公平正义在哪里？为什么作为爱尔兰人的我就注定要被英国人欺负，为什么在军队里陷害我，让我现在不名一文呢？为什么我现在染上了鸦片酊成了一个废人呢？医生一遍遍的问自己呀。

而奥托就像是唱那种水手歌的人：“纵使恶魔当道，我们也将其踏在脚下。” 不要问太多，不要思考太多，相信就行。即使就像最后的结局，他冻死，他的信仰也不动摇。

但对于我们喜欢的医生来说，他总是在思考，总是在反省，总是在后悔。有一种哈姆雷特式的迟疑。生活在一个第3集船长说的“太过邪恶的时代”。

人类文明对邪恶有免疫力吗？

2 第4集当然很绝，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禽兽的犯罪现场。他十分冷酷而无情的杀死了两个爱斯基摩人yaks。

我想到了李广，过去也成残忍的屠杀羌人800多。他用这个来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封侯，命运悲惨。但他没有什么忏悔心，也没有负疚感。

和这个恶魔一样，他们特别适合在野外生活。

其实杀人并不是人类最后的边界，你杀了人在人世间的处理可以是死刑或者是无期徒刑。而当你吃人或者乱伦的时候，在古代的所谓禽兽行的时候，你就一定会是死刑并被社会常年唾弃。

此片的男主角就是这样。吃人对他算是小事了，他早就跨过了人类社会的边界了。这片子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们亲眼目睹了这些东西。并且思考其中的意义。

什么是人性？

一下子变成了很难回答的问题。哪怕一个博学的学者，换了这样的语境，也发现很难加以形容。

话说回来，印度戒指明显变成了一种象征。

他让医生犯罪，也陷入了惩罚和规训。他让医生痛苦，也让医生自我放逐。当医生把他给出的时候，又招来了邪恶男1号的犯罪，恶魔杀死了两个爱斯基摩人。

人类会归罪于财宝。古人会说见利忘义。那样做了之后，我们的人性还剩下多少？

3

第5集他从熊的肚子里爬出来，很明显是一次重生。似乎超越了善与恶，为尼采书籍做了注脚一样。

爱斯基摩人把他当成了神，他们是bear believer。正像匈奴是eagle believer一样。“超越了熊的人，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他们更贴近黑暗，更贴近原始，这会塑造出更好的猎手，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怎么看，《北海鲸梦》都像是在《白鲸记》的经典上扩展而来的一段暗黑洗礼，力图证明历史的怀旧依然有其追随者。两段故事中都有一个外来人员抱着对海洋不切实际的幻想登上了捕鲸渔船，一个自我膨胀且野心勃勃船长和一群将捕鲸视为暴富途径的水手们。《白鲸记》以日记剖白的口述和纪实性文字描绘了人类如何征服自然环境，并用海洋学、民族志及技术分类学为远洋渔业中的艰辛劳作、海盗威胁和灾害气象注入了瑰丽的史诗气魄，同时也为捕杀动物的行为打上英雄主义标签，让捕鲸活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冒险叙事的乌托邦圣地。《北海鲸梦》延续了了19世纪以来现实主义冒险精神——离开了虚拟赛博格、都市传闻和外星异形这些对抗意识的主题——回应了那些逃避现实，远离阶级约束社会责任的渴望。或许当人们见识到秩序和规则的混乱现状与祖先的境遇相差无几，当我们厌倦了陆地文明圈中的陈词滥调和对人的异化，出海的时间就到了。

改编为迷你剧集的《北海鲸梦》继承了BBC纪录片颇有感召力的取景格局。从赫尔港口起锚挂帆，志愿者号（Volunteer）穿越设得兰群岛的冬季薄暮，进入北极圈极寒地带。一种陌生而汹涌的诱惑扑面而来。冰原上星星点点散落着海豹，天幕下是望之目眩的星轨。一行孤舟在镜面般的海洋上轻盈滑行，只有一群老练的熟手才能从危险的浮冰中劈开一条活路。这里的夜晚比白天更长更孤独，烧酒在水手的骨头中点燃战歌，抹香鲸肥厚的脂肪涨裂了木桶。过于迷人的景观一向具备欺骗性，苦寒之地隐藏了不可驯服的暴力，死亡的契约提前写在了船桨和缆绳上。自诩为海洋战士的水手未能在怒涛中书写自己与兽搏杀的壮烈事迹，纷纷葬身于低温、愚鲁和背叛。这就是志愿者号的死亡寓言。静谧与狂野，躁动与谋杀，圈套与瘾症，梦魇与复仇。

人要如何与恶魔相处？

虽然是对《白鲸记》的致敬。《鲸梦》在捕鲸业务的线索外增加了同等重要的船童谋杀事件。能够让这两者在剧情天平上形成相互牵制并决定发展走向的关键便是萨凡纳医生这个角色。他在印度战争中被上级构陷而遭到军队开除，急需利用出海的机会建功立业，以重新被主流阶层接纳。同时，印度男孩在医生眼前被虐杀成为他内心的挥之不去阴霾，因为事件严重违背了这个职业救死扶伤的责任和价值观。这便是萨凡纳记忆中的内在暴力（作用于医生受伤的身体和心理）与当下世界的外部暴力（医生作为目击者）得到了相互叠加。

“人即他人之狼”是当时长官对萨凡纳最直白的威胁。它将人与人的关系处理为食物链中的弱肉强食。此外，它似乎又在暗示人性本恶的论述，那就是说可以将一切对自身利益有损害的人和物不加分别地践踏、羞辱和唾弃。医生被长官陷害，印度男孩被英军射杀，船童被水手扼喉而亡。三个不同的暴力事件却又清晰的指明他们是受到比自身更强大更高级别的权力系统自上而下地覆灭。

某种程度上，冒险叙事之所以令人向往，除了有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还在于那些旅途中存在的危险和邪恶。即，冒险需要“恶”的存在来为开拓行动提供足够的动机和激励，也为整个过程披上神秘的力量感。《鲸梦》无疑是在试图回答什么是恶魔Evil，人与恶魔的关系，人与恶魔该如何相处。

恶水、恶人、恶念

野生兽类一向被看作是冒险叙事中普遍的危险来源，无论是《海底两万里》这种科普娱乐，还是《老人与海》的精神寓言，惊悚的《大白鲨》（及衍生）和以海盗为对象的影视创作，诸如套路般出现体型庞大巨齿长须的海洋生物（鲨、鲸、鳄、章鱼等）。它们被看作天生带有攻击性的嗜血怪兽，是原始罪恶的象征，更是人类开展生存活动的危险阻碍。尽管这些断言并非全部真实，人类依旧需要一个“他者”来塑造自身荡气回肠的英雄符号。希腊神话中珀尔修斯杀死海怪救下公主的寓言便是人与海洋生物搏斗的雏形。战斗的正义性及权威性得到了文字和语言系统的净化与加固。《鲸梦》中出现的鲸鱼和北极熊可被视为是最直接但也是最世俗意义的“恶魔”，但这些物种反而成为人类围追猎杀的对象。

比野兽更加可怖的是人中恶魔，是在可以选择善良时却偏偏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同类的犯罪者。他们有人的模样，受过人的教育，行为却比动物更加野蛮。当萨凡纳医生遭到长官毒手时才知晓，杀人的人毫无罪恶感，反而将弱者的遭遇归结为物尽天择——自然竞争的后果。远离文明的原始环境中，丛林法则已经取代了正常社会的行为规范。同样作为恶魔的还有鸡奸并杀害了船童的水手Drax，在捕鲸船沉没众人被困于北极寒地时，他的杀戮欲望和攻击性更加疯狂，像传说中的开膛手杰克一样到处播撒死亡的恐惧。而船长跟投资人合谋炸毁渔船骗取保险金，完全不再乎这个过程是否会有人死亡或受伤。他们又何尝不在恶魔的行列中。

捕鲸的历程与航海历史密不可分。人类对鲸鱼的捕杀持续了近千年，但直到近代才因为其经济价值而形成大规模且成熟的工业和市场。继而促使捕鲸船队前往更遥远陌生的海域探索，而新航路的开辟也意味着新大陆的发现，殖民地的扩张。《鲸梦》中猎杀鲸鱼的血腥场面和方式类似一场原始部落的祭祀典礼。捕手高举沾满鲜血的钩子，仿佛那是一枚载满荣耀的权杖，水手们的欢呼盖过了死亡的呻吟，鲸鱼的心脏中井喷而出的鲜血与殖民土地中喷发出的黑色石油，以及从幽深地底运至地面的稀有矿石别无二致，在黑金与血钻之外，恶魔的清单上还增加了白化石。殖民的土地被认为原始而落后，人们在这里放弃了神的教诲，重新蒙上邪恶的面具。《鲸梦》的海洋冒险也回应了英国殖民者对印度的掠夺和洗劫性破坏。打着为帝国开辟疆土的旗帜，实则为了开采和占有更多的资源，无限地贪婪激发了更多的欺凌和人性之恶。因此，不光彩的商业欺诈和对自然的剥削与帝国殖民者的政治手腕能有什么不同。

世界应该是不同系统沉淀后的结果

于是，萨凡纳医生便说：如果这样的行为还不能被称作恶魔，那世上便没有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了。而词汇的失灵并非是表达的匮乏和无奈，而是当需要语言生成理性来规范行为时，其结果却是持续性的失败。 萨凡纳医生的角色是捕鲸船中唯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还上过战场的人，在为死亡船童检验时，医生凭借外科专业辨识出了无辜者与真正的罪犯。这是一个知识和训练发挥到极致的阶段。但这套方法并非时时刻刻都好用管用。医生本性中的正义感和秩序感让他刚一上船就遭到众人嘲讽和排挤。传统捕鲸行业本就是一个充满男子气概的领域，人人凭借力量和勇气扬名立威获得尊重。面对半文盲的底层民众所形成的一套江湖规——其中充满了污言秽语、小偷小摸和性暗示——医生通过后天训练形成的话语第一次失灵了，他即无法以理说服对方也无法做到完全的认同或共情。

《鲸梦》所要讲述的真实世界并不是一个全部都能被理智支配的对象。它也有符号的、象征的和抽象的部分，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领域，皆存在不可预测、虚无和矛盾的地方。当一位老船员告诉医生自己在梦中看到了所有人的命运时，医生认为这只是困境带来的应激效应，他不相信自己是这场冒险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而且会被一头熊吞进肚子里。梦的超现实表现出的是自相矛盾，当它被支离破碎的表达出来时更加缺乏可信度。剧情到这里终于出现了“巫”的概念，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它作为连通人与神之间的媒介，具有在虚幻和混沌中获得信息解读谜题的本领。这些灵异和潜意识的能量并不花哨或突兀，就像偶尔会听到的无害妄语，被轻巧地编织进残酷压抑的现实。

在医生抓捕北极熊的一段，电影蒙太奇将似梦非梦迷离恍惚的魔幻效果发挥到极致。短时强风暴颠倒了天地，吸力强大的雪洞将一切地标淹没在强光里。当医生开枪时，眼前闪过的是人类的身影，倒在地上的却是熊的尸体。“有恶魔，必然也有奇迹。”医生将炙热的血液涂抹在脸上，破开熊的肚子，钻了进去。他满身粘稠的液体，蜷缩在黑暗中，就像蛰伏在地狱里。按照船员的预言，医生的性命被熊所拯救。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因感官的混乱也变得模糊暧昧，出现了世间一切公式都无法解答的荒谬。 《鲸梦》指出了医生这个职业身份背后代表的工业革命以来备受推崇的理性工具和科学教育在俗世的运用中暴露出的漏洞和缺陷。

《鲸梦》中的魔幻处理让剧情的走向更加戏剧性和宿命感。更有趣的是在后续发展中完美地引入了宗教元素。当萨凡纳医生被爱斯基摩人从熊肚子里救出来后，被送到了当地的牧师家。此人以传教为名隐居多年，试图教化爱斯基摩人。然而在两人的交谈中，牧师提到无论是在语言情感的引导上，还是在引入复杂的交易机制上，两者都是失败的，爱斯基摩部落只会依照自身的传统运作。并且当牧师受到溃疡折磨时，他也无法用祈祷的方式让恶疾消失，最终要依靠萨凡纳的医术得到解脱。虽然医生获救的奇迹得到了一个宗教性的暗示和注解，但不能说宗教是《鲸梦》的落脚点。世界不会允许只有单一的语言或符号系统独领风骚。它可能是理智的，也可能是感性的，是无法诠释的，也可能会被过度诠释。

从熊的符号和隐喻剖析医生的蜕变

剧情第一次出现熊的信息是医生在出海前去采购药品时，发现药店陈列着各种生物标本。在与药剂师的闲谈中，对方表示自己做过北极熊的标本，但没有做过鲸鱼标本。这次同行间的对话，对医生产生的最大启发就是带回一个来自海洋来的战利品，作为深入未知地域的证明。无论是熊还是鲸鱼，它们都是一种可以作为功绩进行炫耀的工具，是一种征服欲望的体现。

第二次，熊这个概念出现在一种矛盾的话语结构里，即前文提到的船员的预言梦境指出了另一种命运发展的方向。这种阐述系统没有任何科学研究的根源与基础（甚至可以说是异教的）。或许它暗示了医生应该去接受超验的形式与意义。

第三次便是北极熊挽救了医生。极地野兽从一个危险角色转变为牺牲自我拯救生命的人文象征。相反，灾难性的风暴让医生从理智状态逐渐进入一种癫狂。此前，他曾经多次梦到自己当众殴打并羞辱了长官，梦魇的内容揭示了医生内心最深处的诅咒：让犯罪者接受应有的惩罚。因此，当医生被生死存亡的压力推向极限时，北极熊便充当了祭品，一个医生从良善向恶魔转变的献祭。因为他服从了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曾经规范约束他的世俗道德已经全部崩坏。

熊的形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柏林。萨凡纳医生意外在公园笼中看到瘦骨嶙峋北极熊发出无力的低吼。当曾经共同经历过风雨的伙伴早已尸沉大海，北极熊成为遗留在医生记忆中关于捕鲸历险的最终影像。但期间发生过的残暴、冷酷和杀戮如今对医生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最大的原因便是他早已战胜过那些实力雄厚的对手，包括极大恶一身的水手Drax，包括健壮凶猛兽类。他已然克服了内心的懦弱，打磨掉骄傲，学会与权力和资本谈判。笼中的北极熊仅仅是人类眼中征服未知领域的一枚符号。没有人或非人是永远的强者

《北海鲸梦》看似在讲一个早已失落的梦。那梦境中有盲目的流放、邪典暴政和失败逃避的影子，有工业革命和启蒙时代衰落后的残喘回音。但另一方面，它也拆解出了很多人性的复杂情感，试探了道德的灰色地带，更戳中了人们内心对远方对荒野保留的激情与梦想。其实，这几种特质伴随了萨凡纳医生自我蜕变的整个过程。他最终选择不杀死大boss而是卷钱走人恰恰是医生即要顾及底线又必须自我保护的结果。而不是单纯被善与恶，对与错等二元论抽象化之后的正义模型。这种复杂性正是剧情在人物塑造上的真实：一个有争议的人在一个充满争议的世界上为自己谋出路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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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纳最后在柏林动物园看到困在笼中的北极熊，其实那就是他以前的自己，饥肠辘辘、野心勃勃却被环境条件制约无法实现人生。萨姆纳小时候，父母双亡，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人照管，可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后来被父母的主治医师收养，算是稳定了一段时间，可以学医从军，但是他始终渴望具备独立的财富，渴望不再被恐惧所压制，所以他才遵守了邪恶上司的命令，去掠夺财物，那枚戒指就是他懦弱贪欲心的象征。

很奇怪的是，气质弱的人往往有对快感沉溺的瘾症，因为日常能实现愿望的机会不多，所以他们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借助各种手段，比如医生萨姆纳就借助鸦片酊去抓住熟悉的快感，可惜的是人类的大脑往往在复习熟悉快感的同时也会复习过去记忆深刻的事情，萨姆纳其实根本不想回忆起他无法阻止那个小男孩被杀的事情，但是鸦片的瘾症是和德里大反攻同时染上的，就像你把大段课文里的关键字摘出来组成一个谐音顺口溜，记住顺口溜就会回忆起大段的课文，他舒服的同时也被这段伤痛折磨。

德拉克斯说的话，有时候也有点道理，他说你们这种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总是思考事情的原因，难道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第二件事就比第一件事重要，第三件事就比第二件事重要？在德拉克斯眼里不过是发生罢了，他毫不感激给他买酒的那个人，船舱男孩并没有出卖他他却决意杀掉他，两个爱斯基摩人帮助了他，他却割断了睡梦中他们的脖子。

事实证明，萨姆纳杀熊、杀人也是一把好手，比起他做外科手术一样的沉稳。很多事情他不干的原因就是柏林动物园熊坑的那圈铁栅栏，他接受的气弱事实在他外边包起了一圈铁栅栏，自己阻止了自己，恶棍德拉克斯，照他的尿性，他起码应该肝硬化，患梅毒，被法官吊死，被冰雪冻死，但是没有，他死于自己找死，他不相信萨姆纳会杀人，于是就眼睁睁的看着萨姆纳把匕首扎进他的脖子，够离奇。

有时候很奇怪，不管在哪里，发生的事情里面最复杂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单独看，其实非常的荒谬，萨姆纳的上司，就因为老婆是男爵，所以他当上了军官，三个军医就要听他都命令去搜刮财宝，萨姆纳他们如果不是死了同伴，难保不会藏匿珠宝。萨姆纳被军事法庭审判，被开除军籍，他反而觉得去最危险的地方会比去其他地方更安全一点，事实是，财富还是需要在所谓的文明社会中得到，船东的保险赔偿金在城里，萨姆纳得到他们靠的也不是奉献自己的医术。

这电影传递出来的意思就是财物、资源、信息这些由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其实属于共同人类所有，你要得到它们，不需要亲自创造出来，你只需要宣称对它们有拥有权，没人反对，你就赢了。萨姆纳学医救人换价值，他在军队里换到了吗？船东辛辛苦苦搞策划得到的赔偿金，属于船东了吗？海豹和鲸鱼的生命天然属于人类？

北极熊是严酷自然锤炼出的顶级物种，萨姆纳杀掉北极熊，以北极熊为包裹，生存下来，这不是神迹，这是顶级成功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干掉了那层透明的自我设限，你基本上就无所不能。